常言道：「虎毒不食子。」（10月）26日下午，在廣東省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201法庭公開宣判了一件老母弒子刑事案件。該案由越秀區法院院長萬云峰主審，越秀區檢察院檢察長邱靈主訴，吸引了多家媒體的高度關注和越秀區人大代表、政協委員的旁聽，整個案件令人不勝唏噓。

被告人黃某某淚灑庭審現場。 本文圖均為 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微信公眾號 圖

恐自己不久於人世留兒受苦，

八旬老母含淚殺害智障兒

據公訴機關指控，2017年5月9日14時許，被告人黃某某在廣州市越秀區西華路家中，趁家人離開之機，將事先準備好的約60粒安眠藥喂食給被害人黎某乙，後用棉墊摀住黎某乙面部，再用絲巾勒住黎某乙脖子致其死亡（經鑑定，死亡原因為安眠藥的作用下被勒頸、捂口鼻致機械性窒息死亡）。同日，黃某某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。

被害人黎某乙，自出生即患病致殘，歿年46歲。83歲高齡的黃某某在公安機關供述稱：「（黎某乙）早產出生被確診大腦發育不良及軟骨症，不會說話，生活不能自理。長大到三十多歲時，大腦衰退加快，身體越來越差，後來臀部肌肉萎縮不能坐，長期臥床長肉瘡，很痛苦。我照顧他很辛苦，自己年紀大了，身體又不好，我擔心自己先他離世。一個星期前，我思想鬥爭了很久，產生了喂他吃安眠藥、讓他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弄死他的念頭。」

黃某某動手前在一張紙上寫清小兒子的身體狀況，並表明整件事由其一人決定，與他人無關。

庭上，當公訴人訊問其有無想過讓家裡其他人照顧被害人時，黃某某哭著稱被害人只有一個哥哥，她不能把一個那麼重的責任給大兒子。「是我自己對不起他，把他生成這樣，害他受苦，我寧願自己犯罪，結束了他痛苦的人生，好過他生不如死。」面對辯護人關於在殺害被害人之前，其有沒有曾經產生過放棄被害人或者殺害被害人的想法的發問時，黃某某答道：「他是我兒子，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他，也沒有想過放棄他，近兩年實在沒辦法，因為我的身體已經支撐不起照顧他。」

2017年9月21日，越秀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。

拒送福利院，

老母傾力育兒數十載

黎某甲——黃某某的大兒子，告訴偵查人員，弟弟不能正常說話，生活不能自理，近三、四年來長期臥床，母親一直和弟弟睡同一間房，負責給弟弟喂飯，其則負責給弟弟擦身。「我有勸過媽媽要想開點，也要媽媽將弟弟送至政府機構進行安置，但媽媽一直不同意，並表示不放心其他人員照顧，怕照顧不周。」

居委會工作人員陳某某出庭作證時表示，殘聯會定時發放殘疾金，有時候也向黃某某發放生活用品，平時也有義工上門幫忙。被害人在死亡前符合入住福利院的條件，家屬可以提出申請，社工和義工都曾上門詢問過黃某某的意見，但黃某某均拒絕了。

「因為有我照顧，他會吃得好點，有人陪伴。」黃某某當庭供稱。據其供述，其47歲時便申請退休親自照顧被害人。

親屬紛紛求情，

公訴人稱「雖法不可恕，但情有可原」

庭上，黎某甲作為證人到庭。黎某甲認為：「母親不同於一般的殺人犯，是想幫弟弟解脫，本意不是想害弟弟。」黃某某的弟媳黎某丙和姨甥馮某某均親筆書寫了求情信。黎某丙也到庭作證，表示雖然不讚同黃某某的行為，但希望法庭能對黃某某從寬處理。「在被害人還能行走的時候，她經常到被害人出去走走，對他非常好。但是最近幾年她的身體狀況非常差，小兒子身體越來越不好，我也覺得我嫂子很苦難。」

公訴人認為，被告人黃某某「雖法不可恕，但情有可原」，相較於其他惡性暴力犯罪「因恨而殺」，本案是「因愛而殺」，但生命權是人的最高權利，任何人無權非法剝奪他人的生命權，即使是母親也無權剝奪兒子的生命。鑑於黃某某犯罪動機惡性不大，人身危害性較低，是自首，犯罪時已滿七十五週歲，故建議法院對黃某某依法適用緩刑。

法院判決「其悲可憫，其情可宥」，

黃某某獲緩刑處罰

越秀法院當天下午作出判決，被告人黃某某犯故意殺人罪，判處有期徒刑三年，緩刑四年。

判決書中寫道：「被告人黃某某非法剝奪他人生命，致人死亡，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。」同時，判決書認定黃某某有自首、犯罪時年滿75週歲、認罪認罰、得到被害人家屬諒解等從寬量刑情節，「雖觸犯法律構成犯罪，但其悲可憫，其情可宥」，最終法院決定對黃某某予以減輕處罰，並適用緩刑。宣判後，控辯雙方一致表示對該判決沒有意見。

越秀法院院長、本案審判長萬云峰告訴記者：「這件案非常特殊，是因愛殺子，與其他暴力性故意殺人有很大區別，反映出被告人作案動機並不是十分卑劣。本案事實清楚，主要是如何處理好情、理、法的關係，如何做出既合法理又合情理的判決，這是需要認真平衡和考量的。」

「判得真好！既不失法度又充滿溫情，讓我體會到法律是嚴肅的，但不是冰冷的。」旁聽市民朱小姐的話道出了很多人的心聲。

法檢兩長同堂審理人倫悲劇

庭審實質化彰顯公平正義

召開庭前會議

今年，越秀法院作為「三項規程」試點法院，全面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，著力落實庭前會議、證人出庭作證和非法證據排除等工作機制。

為提高庭審質量和效率，本案在正式開庭前，審判長萬云峰主持召開了一次庭前會議。「庭前會議共解決了包括案件管轄、迴避、有無新的證據、是否申請證人出庭和申請非法證據排除等十個問題。通過庭前會議，法庭瞭解了控辯雙方對證據的主要意見，使得庭審焦點更為集中，提高了庭審效率。」萬云峰說道。

三位證人出庭作證

此次庭審通知了三位證人到庭，這也是越秀法院落實直接言詞原則，提高證人出庭作證率的體現。「傳喚的是與被告人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證人，能夠證明她日常是否做到了認真細緻照顧孩子，照顧的時間有多長，對孩子的感情到底怎麼樣，這是案件的關鍵事實和量刑的關鍵情節。」萬云峰表示。

此前越秀法院出台了《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刑事訴訟出庭作證具體操作規範（試行）》，全面規範相關人員出庭作證流程，對相關人員出庭作證的申請與通知、庭審規則、保護措施及違規責任等作出細化規定。

前段時間，越秀法院還在全國範圍內率先推出微信遠程視頻作證，極大方便了證人作證，提高證人出庭作證率，有利於法官及時查明案件事實，有效節約司法資源。

據統計，今年以來，越秀法院證人出庭案件32件56人，召開庭前會議案件25件，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案件4件，其中成功排除非法證據2件，試點工作成效顯著。

為被告人指定辯護

去年年底，越秀法院會同區檢察院、區公安分局、區司法局在全省率先出台認罪認罰操作規程。根據規程，法院應當為認罪認罰的被告人建立全方位的法律幫助、援助制度。因黃某某未聘請律師，故越秀法院為其指派了法律援助律師，法援律師出庭為其辯護，實現了控辯雙方的均衡對弈，最大限度維護被告人合法權益。

萬云峰表示，當前，除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被告人外，其他刑事案件被告人未委託辯護人的，越秀法院也通知區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，實現刑事辯護全覆蓋。

「越秀法院是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試點單位，我們以本案為契機，在庭審時通過視頻展示了物證，依法傳喚了3名證人出庭作證，這是我們朝著『以審判為中心』邁出的重大一步。在以後的庭審活動中，我們將繼續按照司法改革的要求和法律的規定，真正做到事實調查在法庭、證據展示在法庭、控訴辯護在法庭、裁判說理在法庭，讓庭審活動更符合現代法制的要求。」萬云峰說。

（原題為《因愛殺子：八旬老母含淚殺害智障兒 |法檢兩長同堂審理人倫悲劇》）


緩刑之意義緩刑係法院對被判處二年（少年犯為三年）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罰金之被告，同時宣告於一定期間內暫緩執行其刑以勵犯人遷善之制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