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們說一個人勤勞，經常說像一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，老黃牛一生埋首田壟間，奮力拉着犁耙往前走。它們的主人沒有粗細飼料喂養它們，不是青草，就是樹葉，它們神情疲憊，卻從無怨憤之色。鄉下人家往往視耕牛如家人，有些仁義之家，在耕牛老得干不動活時，會養着它，直到它的生命終了。但是大部分人家不富裕，在老牛不能耕地之後，會將它送入屠宰坊，他們一般把牛送往較遠一點的屠宰坊，以免聽到牛被宰殺時的叫聲心中不安。

有戶人家養著一母牛，母牛生了頭小牛，小牛剛斷奶，母牛就受了傷，腿跛了，腿跛不能耕田，主人還要浪費人力物力養着它，主人覺得不划算，就把它送到屠宰坊里去了。

屠宰坊在牛主人家隔壁，屠夫與牛主人比鄰而居。 小牛茫然看着牛媽媽被牽走，不懂事的小牛跟在後面來到鄰居家，親眼看着牛媽媽被宰殺。

 

 

小牛嚇得哞哞叫了很多天，從那它對屠夫心生恐懼，見到屠夫就嚇得奔逃，來不及奔逃就趴在地上渾身戰慄，彷彿哀求屠夫饒了它。屠夫不但不同情小牛，反而覺得好玩兒，經常故意追小牛，嚇得小牛沒命地逃，屠夫在它身後哈哈大笑，人們也覺得好玩兒，經常跟着屠夫一起笑。

沒有人體會小牛此時的心境。

小牛漸漸長成了大牛，身體比媽媽還要健壯，嫩嫩的小角長成了尖銳堅硬的武器，但它還像原先那樣畏懼屠夫，看到屠夫就顫抖，屠夫也一如既往以恐嚇它為快樂。

有一天，屠夫躺在凳子上乘涼小憩，那頭長成大牛的小牛知道這是一個復仇的好機會，它突然跑過來，用兩隻尖利的牛角奮力向屠夫抵過去，一角牴穿了屠夫的心臟，屠夫慘叫一聲死了。 小牛抵死屠夫就向村外奔跑。

 

 

屠夫的妻子見丈夫慘死，哭喊著讓人們去追牛。人們知道那頭小牛是為母報仇，故意慢慢地追，眼看小牛跑遠了，不知逃往何方。

 

這個故事是紀曉嵐八歲時聽一位姓丁的保姆講的，記在他的《閱微草堂筆記》一書中。

我也聽過一個類似的故事。 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個老頭兒有三個兒子，老大、老二很好，老三不務正業，喝酒賭博。老頭兒怕連累兩個大兒子沒法過日子，就分了家，讓老大、老二各立門戶，他跟小兒子一起住。

小兒子整天不回家，幾畝薄田都是老頭兒和一頭老牛耕種，打來的糧食讓小兒子賣掉當了賭資，老頭兒阻攔，小兒子就毆打老頭兒。 這一天小兒子又賭輸了，來家索要賭資，但是家中四壁空空，什麼東西也找不出來了。

小兒子就看上了那頭老牛，想把老牛拉出去賣掉。老頭兒死活不讓，他說，牛沒了，還怎麼種地？他與這頭牛相依為命，老牛是他的夥伴兒，他不捨得讓兒子賣掉。

 

 

兒子一腳把他踢昏過去，解開繩子就牽牛走。 那頭老牛四足踩地，弓著身子向後拽，死活不肯移動。小兒子找了木棍，向牛身上抽打，總算把牛拉出家門，他回手把門鎖上。牛沒有退路，只好跟着他走。

小兒子恨老牛跟他作對，對老牛又打又罵，跟老牛說，我原先想把你賣到一戶人家，讓你繼續耕田，你這麼倔，我就把你賣到屠宰坊，殺了你吃肉，看你還倔不倔！

他拉着牛走着走着，忽然有尿意，旁邊有棵樹，他就把老牛拴到樹上，打了個結，自己在路邊小解。

忽然咔嚓一聲，那頭老牛把繩子拽斷，徑直向小兒子撲過來。小兒子驚呆了，腳步都挪不動。他印象中這頭老牛性格最溫和，他原先騎着它，在它背上爬上爬下，那頭牛小心順從他，彷彿唯恐他跌傷。

現在它卻變成一頭憤怒兇猛的怪物，低着頭，兩隻尖利的牛角向他的胸腹直挑過來。 小兒子被挑到崖下。 老牛跑了，跑到山林里，老死山林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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